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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3章 伏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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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長炎熱,李紈都讓許嬤嬤來了便住一夜,第二日清晨趁涼再走。這日許嬤嬤卻大中午的急匆匆來了,李紈知道必是出了大事,趕緊讓了人進來,先讓素雲給許嬤嬤上了茶,又讓碧月端上溫水讓嬤嬤擦洗,取了冰晶果讓許嬤嬤吃。

許嬤嬤又好笑又著急,道:“我的奶奶,我這麽著急忙慌的來了,你不顧別的,只顧圍著我轉悠什麽!”

李紈微楞,想了想笑道:“你都來了,什麽話說不得?這人若病了,不是頭等大事?自然是先清了暑再說。”

許嬤嬤搖頭,從胸口取出一封信來,遞與李紈,道:“奶奶且看了再說。”李紈取了信看了,原來是計良在南邊的茶葉生意,那真真國人與英吉利人爭貨,又不想出那麽高的價,便與揚州當地官府搭上了線,說計良等人未繳官稅,要拘人坐牢。

計良心知這事李紈定很快便會知曉,便是別人不說,章家的也會給許嬤嬤遞信,只是計良心中另有考量,在信中千叮萬囑讓李紈不要插手此事,只說另有妙計。

李紈一看官府要拿人,心裏便有些著急,又看了計良口氣十分堅決,一時倒躊躇起來。若說揚州地界上的事,便是不用國公府的名號,李家在金陵也不是沒人的,何況還有林姑老爺這般親戚。

正與許嬤嬤分說,外頭通報說林姑娘來了。李紈又是一通著忙,急的直罵跟著來的雪雁,雪雁被罵的又是無奈又是感動。黛玉笑著止住李紈道:“大嫂子莫要怪她,是我著急,今日收到我爹爹的信,裏頭卻說起大嫂子來。我每月與爹爹通信請安時偶或提起嫂子幾句,爹爹這回的信裏另有話讓我告訴嫂子。我想總是大事,這才急著來了。”

李紈心知恐怕就是計良南邊的事,一問之下,果然如此,只林如海也未細說,只說原本亦不知是李紈陪房的買賣,原是兩個洋商打嘴仗牽連了揚州幾個衙門的事,方知道了,如今已經與計良見過面,事情皆可順利解決,讓李紈不用擔心。

又謝李紈對黛玉的多般照料,並讚計良是個人才。李紈看了這兩封信,有些哭笑不得,自己也沒當個大事的買賣生意,倒驚動這許多人。

趕緊讓人給黛玉上水上茶,黛玉笑道:“嫂子上次的果子再與我一個,憑什麽暑氣也傷不著的。”

李紈看她小臉通紅,心疼不已,讓人上了冰晶果,又取了兩個給雪雁,道:“今日都是我不是,你姑娘也主意大,你是不敢攔的,倒連累你了,快去洗洗吃果子吧。你姑娘這兒有我呢,不必擔心。”黛玉沖雪雁點頭,雪雁跟著素雲幾人下去了。

許嬤嬤見如此,也知道是無事的,昨日收到了信又得了章家遞來的話,正急的六神無主,現在總算可以放下心來。李紈也讓人伺候她先下去歇息。

如此一來,屋裏只剩了李紈並黛玉碧月幾人,李紈只留下了碧月,讓餘者也都下去。看黛玉吃了果子,臉色漸漸恢覆了正常,松了口氣道:“可是要嚇死我!這生意買賣,賺了虧了並不打緊,偏偏我的陪房主意大膽子更大,也不知怎麽牽扯到官府去,倒來信讓我不要著急。幸得姑老爺相助,雖兩個都沒細說,恐怕也不是什麽小事,只人無事便好。再說你這個丫頭,這大日頭底下你也敢來,還悄悄的只帶了雪雁過來。說你細心,我又要心疼,說你膽大,我想著又要生氣。”

黛玉見連只帶雪雁這樣小事都被識破,忙挽了李紈胳膊道:“嫂子莫要氣我,我雖小,也知道我爹這麽寫信給我卻不是與舅舅們說,恐怕是不好讓府裏知道的。是以才帶了雪雁出來。這天雖熱,打著傘,且我如今壯實許多,倒也不怕的。”

李紈捏著她的小胳膊:“你這也叫壯實?”又洩氣道:“你們都還小,鬧心的事本不用那麽早知道。如今你既這麽說,我便告訴你,那南邊是我的嫁妝,原是好地方的一塊地,被人看上了換成了兩座茶山,我的陪房便在那裏做茶葉買賣。才兩座茶山,能得多大的買賣?府裏也不放在眼裏的。姑老爺這次幫了大忙,生意買賣我不在意,只要人無事便好。以後你且常來,我幾個莊子都做著稀奇東西,好玩得緊。”

黛玉笑道:“嫂子,只聽人說自己的莊子有多大地多大出產的,沒聽過緊著做稀奇東西的。”

李紈也笑:“攏共幾個人活多少年,只奔著銀子去也太無趣了些。悄悄告訴你一個,去年我莊上便是在大冬天種新鮮菌子,還真成了。”

黛玉睜大眼睛道:“這裏的冬天,地都結了冰了,還能種出菌子來?”

李紈得意,道:“如何?跟你說了好玩吧?以後好玩的還多呢。”

一會兒雪雁等人進來了,李紈吩咐碧月道,“去把我屋裏東頭櫃子裏那紅匣子取來。”

碧月取來了,黛玉見好大一匣子,碧月雙手捧著都有幾分費力。李紈讓放到炕上,揭開了蓋子,裏頭放著幾身衣裳並一個藍底銀蓋穿花蝴蝶紋的錦盒,李紈先將那錦盒取了出來,上頭垂著個冰藍絲線結的長流蘇絡子。

打開看時,裏頭是一套白玉首飾,一個絞絲白玉鐲,一個素面玉鐲,兩條雙龍戲珠扣的白玉鏤雕鏈子,一根白玉鏤雕長鏈綴著個嵌海藍寶石的白玉鎖。那鏤雕功夫了得,鏈子絞絲都是整玉雕琢而成,線條自然,細潤非常。

李紈將盒子遞給黛玉,道:“這是給你備的,這是兩個手鐲,兩個足環和一個項圈。原是入伏前就要給的,後來史大姑娘來了,我也不得空去你那裏,這回給你正好。”

又指著那幾身衣服道:“這都是冰紈裁的,你這裏四身,拿去貼身穿,正合這個時候。你幾個姐妹也都得了的,你二姐姐裁的襯衣,三姑娘裁的裙子,四丫頭裁的寢衣,這幾身是你的尺寸。”

又笑道:“幸好有這幾身衣裳為證,要不真當我是臨時起意要賄賂林姑老爺的了。”

黛玉待要推拒,雪雁已老實收下了,黛玉咬牙道:“你這丫頭,手腳倒快!”

雪雁笑道:“姑娘,每次大奶奶與了你什麽,你便身子好上一些,過冬時的那襪子,你在南邊手腳也沒這般暖和。前次的帳褥更是沒見過的。且大奶奶往姑娘屋裏搬好東西也不是一次兩次了,若姑娘次次都要推拒一番,聽著也累。”

碧月笑道:“好丫頭,跟我想的一樣。”

素雲悶笑不止,黛玉氣結。李紈也笑道:“果然好丫頭。可見你還不如雪雁明白道理。那首飾你如今便戴上罷,我知你夏日不愛戴這些,一來這府裏是這個規矩,老太太也喜歡繁華熱鬧的,二來這首飾你此刻也戴的,本就是素色的,最最要緊,你摸摸這玉,這是一套廣寒玉的,佩上自生涼意,在這暑日最是養人。恰好和那暖玉換著季節戴。”

黛玉也不再推拒,任雪雁都給她戴上,果然周身涼爽,道:“如今我大日頭底下站個時辰只怕也沒事的。”李紈忙啐道:“呸呸呸,讓你祛暑養生呢,你倒可勁兒折騰起來。”黛玉也笑起來。

不過半月,李紈又收到了南邊的信,道是已經賣了一百五十擔茶葉,買主是英吉利人。李紈這才知道,這計良早知那真真國的洋人有歹意,只作不覺,兩頭聯系且也不瞞著另一邊。果然,那真真國人要動手時,英吉利人也得了信,各有各的路數,到底把事給平了。反倒讓林如海幾人看到了不同線上串著的螞蚱,又是另一番心思。

章家的本待伸手,只百多擔茶葉的事情實在不值當他們開口,要知道,這一年賣與各國洋人的茶葉怎麽也有十幾萬擔,章家又管著幾個通商口的,因此只給許嬤嬤遞了話便不管了。計良卻有心計,如此一來,把幾條線上洋人巴結的勢力都給震出來了,自己買賣又小,那些人倒不好動手了,怕惹了眼,犯不著。

因此他得以安安穩穩與英吉利人做買賣,一次只出百十擔,入秋前斷斷續續共出了八百餘擔,扣除果料窨制等費用,獲利四萬餘兩,大大出乎了李紈的預料。這還不算,這計良眼看這生意好做,也不限於自己兩處茶山了,四處收茶收料,待到秋茶時,聚起的貨量超先時數倍。

許嬤嬤說他過於冒險,計良卻道這生意就最初這一錘子最狠,明年起只怕不知多少人都改做紅茶了,那窨制也不是什麽高深法門,因此這第一年定要狠狠賺它一筆,好為其後打個錢財的基礎。李紈是無所謂虧或賺,只囑咐計良不要太過冒進犯了他人底線,財可失人不可出事。計良等人自是應承得快。

後話不提,且說這進了五月事情猶多天氣又熱,鳳姐連日勞累便有幾分精神不濟,又不肯尋醫吃藥,只暗暗歇息將養。這日正趁日常歇個中覺,忽有管事媳婦急匆匆來報,道是太太發作一個媳婦子,要打了攆出去,特來叫鳳姐過去。鳳姐忙梳洗出門,剛出得自己院門,便有一婆子急慌慌過來,見了鳳姐,趕緊跪下磕頭。

鳳姐見了,卻是戴良家的,也是有些臉面的管事,如何這般行事,心裏生疑,也不多言,只待她自己說來。方知王夫人要趕出去的佟家的,正是這戴良家的小姑子,得了信特趕來求情的。鳳姐便蹙眉道:“你如今來找我也是白來,我也剛得的消息,究竟是如何,我也並不清楚。”

戴良家的無奈,這事情原委她雖已打探清楚,卻不是個說法。原來這佟家的因與廚上的不睦,又換到了庫管那頭,這日來送王夫人房裏丫鬟們的分例。有小丫頭胡亂說起如今她們的換季衣裳總是來得晚些,不知是針線上還是采買庫管上的人犯懶。這佟家的少不得分辨幾句,偏她又愛牽三扳四的,就說道:“今年不比往常,光寶二爺和林姑娘房裏就多出多少活兒來,哪裏還顧得上你們。”

小丫頭便道:“媽媽少來哄人,寶玉的東西多少都是老太太太太管著,林姑娘不過比著咱們的姑娘們,有多少事?媽媽原不是裏頭的人,不知道就莫要渾說,連我們小丫頭知道的都不如,還來說嘴。”

那佟家的一聽便上了頭,道:“我有什麽不知道的!我們家的姑娘如何比得林姑娘?一個是嫡庶有別,另一個,這林姑娘準定是以後的寶二奶奶,要不老太太那麽疼她?還特讓寶二爺與她親厚,便是以前常來的史大姑娘也比不上的。”

碰巧這幾人正是在王夫人屋後掰扯,金釧兒彩霞等人又一時不在房內,也沒人喝止他們。王夫人哪裏聽得了這話,趕緊叫人把那嚼主子舌頭的拿下,要打出去。

可這裏頭牽扯了親戚家姑娘,話便不好說,只說沖撞了太太。這戴良家的大概將事情說了,鳳姐道:“她敢這麽嚼舌頭根子,便要有這個承擔的膽量,依我說,你小姑子,你不來求一遭兒只怕你在家也過不去,正經的還是不要緊央告了,這事兒太太攔住還罷了,若真鬧到老太太那裏,打死也是該的。”戴良家的聽了諾諾,幾人邊說著邊朝王夫人院裏走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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